第79章

如果他也是持反對態度，那麽他坐視狼窩覆滅，是否意味著他在阻止我追查魏家慘案。而我忽然“鬼上身”殺了莊主，斷了這條唯一的線索，是否也與他有關？

我越想越是恐懼，因為如果這一切的答案都是肯定的，那麽當年的魏家慘案或許就是禍起蕭墻，幕後真兇根本就是組織的成員，狼窩只是收錢辦事而已！

我腦中急速轉動起來，一時竟忘了自己的處境。鎮長得知了魏家慘案後，對我神情溫和了許多，又道：“說起來，當年狼窩將酒莊大小姐搶上山去，這事在鎮上可謂轟動一時，至今仍有人在說起。大小姐後來離開酒莊不知去向，應該也與此事有很大幹系。”

胡小天告訴過我，岫紅其實是被趕出家門的，就是因為她後來與狼窩過從甚密，可是卻沒說她為何會這樣，所以我問鎮長：“當初狼窩將大小姐搶上山去，其中有什麽緣由嗎？”

“大小姐說是被狼窩搶去的，其實也不是。這事鎮上的人都知道，搶她的人其實不是狼窩，而是她家的夥計。”

“她家的夥計？”我大感蹊蹺，忙追問下去，“原來她不是被狼窩搶走的，那她後來怎會和狼窩的人混在一塊？”

“酒莊有個夥計在狼窩入了夥，拜了大當家做義父，而後又帶著人回到酒莊，將她搶上山去了。所以說起來，她其實是被自家的夥計給搶去了。”

原來當初郎家的那個護院並非郎東家之子，葉兒雖然看破了他們之間的關系，卻不知道他只是郎東家的義子。想到這裏，我忽然又心中一動，當初有個女子去找過葉兒，給她留下了一封信請她轉交給我，讓我送到古槐監獄去。

而現在，在住店留信的紙條也是女子的手筆，那麽此人與給葉兒留信的是否是同一人？葉兒給我的那封信留在了古槐監獄，我也無法比較字跡。如果在住店留紙條的人不是胡小天，那這人應該一直都跟著我，才會對我的動向一清二楚。我想到這麽多年來，或許身後一直有人窺探，不禁毛骨悚然。

葉兒當年對秋葉紅姐弟說討債的人來了，這話明顯透露出那女子與魏家有關，甚至就是魏家的人，否則又如何談得上“討債”二字。可是魏家除了我之外，真的還有其他成員存活嗎？

這女子到底是誰。她當年留下的信指引我找到了秦簡，從而獲知了古音的下落線索，可現在的這張紙條，卻指引我走上了殺害莊主的道路，阻斷了岫紅的下落線索。她到底想做什麽，與胡小天之間又有沒有關系？

還有最重要的一點，殺莊主肯定不是我的意願，但為何我就是違背意願殺了人呢，難道真的是“鬼上身”？

我越想越是茫然，鎮長見我楞神，就叫了我一聲。我回過神來，一時理不清其中的關系，就暫且不去想了，又隨口問鎮長：“酒莊的夥計為何會上山去當了土匪，又為何要搶大小姐呢？”

“這我可就不知了。或許是酒莊夥計愛慕大小姐，卻因為身份懸殊不能如願，所以一咬牙就上山落了草，然後回來搶人。否則除此之外，他還能有什麽法子親近大小姐？”

這種猜測倒是合情合理，或許岫紅心中對那夥計也有愛意，又感動於他為了自己去落草，所以在被搶後還會與狼窩有往來，我心中這麽暗想。鎮長說著就讓我自己待著了，他還要去住店以及酒莊再核實一下情況，也會加急派人去通知縣上，讓縣上盡快來人。

因為我在殺人現場被人目睹，自己又沒有否認罪行，所以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惋惜。不管他信不信“鬼上身”之說，就憑這兩點，只怕我都是脫不了罪了。我對此心知肚明，不過還是朝他致了謝，之後便在床板上躺下了。

我一向遵紀守法，從未做過不法之事，雖然對自己糊裏糊塗殺了人滿心疑竇，卻未想過要逃走。就這樣在床板上躺著，一會兒滿心焦慮，一會兒又聽天由命。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好半天，到了午膳時間，鎮長倒沒有慢待我，讓鄉勇給我送了吃食，只是我哪裏能吃得下去。就這樣挨到了晚上，因為一整天的過度思慮，整個人極其疲勞，反倒很快睡著了。

這一覺竟然睡得十分香甜，我恍然間還能聽見自己打呼的聲音，我在睡夢中心想，我這是靈魂出竅了嗎，若是靈魂真能出竅，那能被鬼上身倒也不是不可能。這麽想著，神志卻逐漸清醒起來，到最後竟忽然睜開了眼。

正要自嘲自己出現了幻覺，就在這時，一陣震天的鼾聲在我身旁響起，幾乎要把房頂給掀下來。我這一嚇非同小可，直直地從床上彈了起來。原來，不是我在睡夢中聽見了自己打呼的聲音，而是有人半夜摸到了我床上，睡到了我旁邊！

我跳下床的動靜有些大，頓時就將那人也吵醒了。這人勃然大怒，一把掀開被子朝我低聲吼道：“你有毛病啊，大半夜的跳什麽大神？”

我呆呆地望著他，眼前的這人五大三粗，一臉的絡腮胡子，活像個江洋大盜，正是從古槐監獄離去後，忙於在省城安頓“犯人”的蔔鷹！可是，他怎麽會半夜裏摸到我的床上來？我一想到他生平的志向，不禁心底發毛。

“放心，你的貞操還在。”蔔鷹見我一臉的目瞪口呆，又氣哼哼地躺回了床上，張著血盆大口打了個哈欠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我呆呆地問他，忽然想到了什麽，“鎮長說要派人去縣上，請他們盡快來人核實我殺人的案子，這人就是你？”

蔔鷹沒有回答，而是揉了揉滿是眼屎的眼睛，然後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，道：“我已經知道你殺人的事了，鎮長也將你的自述告知我了。”

“我確實記得人就是我殺的，”我苦笑一聲，“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殺他，但是殺人償命。這之後魏家的事，恐怕就要勞你費心了。”

蔔鷹不說話，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，過了半晌才傷心地道：“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挺聰明的，沒想到……真是讓人難過。”

我頓時哭笑不得：“請問我不聰明，你難過什麽啊？”

“你又不是我兒子，誰管你聰不聰明。”蔔鷹還是一臉的憂郁，“我只是難過自己竟然看走了眼。”

這話說得更討人厭了，我強忍著將他鼻子打扁的沖動，問道：“你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，否則怎會質疑我不聰明？”

“哦，這麽快就要開始說正事了嗎？”蔔鷹說著正要伸手去摸鼻子，見我盯著他看，忙又將手放下了，然後指了指我身上的衣裳，“你從殺人現場離去後，換過衣服了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我搖頭，不知他為何這麽問。

“當時你殺了莊主，總共捅了他幾刀？”

“至少數刀，記不清了。”

“所以，你明白了嗎？”蔔鷹問我，一副期待看到我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
“明白什麽？”我還是有些茫然。

蔔鷹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，用手點著我道：“你聽過‘血濺三尺’這個詞嗎？”

我忽然聽到這個詞，整個身子都開始忍不住輕顫，這才明白了過來，蔔鷹說得對，我果然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很不聰明。因為莊主，根本就不是我殺的！

從殺人現場離去後，我就直接被帶到鎮公所來了，根本沒有換過衣服，但是眼下我這身衣裳雖然狼藉，身前卻幾乎沒有血跡。莊主是身中十多刀身亡的，當時現場明顯可以看到血濺了一地。如果人是我殺的，血怎麽可能不噴濺到我身上？

從事發到現在，我竟一直沒有想到這上面來，可見確實是分寸大亂了。這時被蔔鷹說破，我頓時就勃然大怒：“你既然想到了這個怎麽不早說，還有心思在這裏蒙頭大睡！”

“啊？”蔔鷹一楞，“不是你先睡的嗎，我進來一看你這都打呼了，心想既然你還睡得著，那就大家一塊唄。”

我被他一噎，確實是我先睡在前的，只好繞過這話題，直接道：“如果人不是我殺的，那為何我會覺得自己殺了人，就像鬼上身了一樣呢？此外，當時二小姐與那夥計都出去打牌了，一整夜都不在酒莊，此事一問便知，做不了假。如果酒莊裏只剩我與莊主，人不是我殺的，會是誰殺的？”

“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查的。”蔔鷹深沈地道，“如果人不是你殺的，而莊主卻死在了自己的書房，那麽帶你進門的夥計，還有你半途中遇到的那個二小姐，就都很可疑——他們一整夜都不在酒莊，就像故意避開了似的。”

“不錯。”我仔細回想了從敲門到進酒莊，以及半途遇到二小姐的過程，覺得越發蹊蹺。當時我在敲門時就沒來由地腿一軟，差點栽倒在地，而遇到二小姐時她則對我說了一句話，她說：“快去吧，莊主正等你呢。”

她說莊主在等我，這話明顯是說莊主知道我會來，但這怎麽可能？我將這些都對蔔鷹說了，這個二小姐果然有很大的問題。蔔鷹沈吟道：“嗯。你說的有道理。”

“既然有道理，那趕緊去找她啊。”我有些急不可耐。

“半夜三更去尋一個女的，”蔔鷹嘆了口氣，“就算她已經徐娘半老，也不大好吧？”

我一想也是，只好按捺下焦躁的心，問他：“那現在呢，做什麽？”

蔔鷹朝旁邊挪了挪讓出一塊地方來，然後手在上面拍了拍，打了個哈欠道：“要麽你繼續跳大神，要麽過來跟我一塊睡覺。你自便。”

我一下又被噎住，卻毫無辦法，三更半夜的也確實無處可去，只好走過去在他旁邊躺下。一躺下就發現這廝除了說話討人厭之外，還有一個說睡著就睡著的本事。我身子剛沾到床板就聽到他開始打呼，開始時還像小媳婦一樣羞澀，遮遮掩掩的有一聲沒一聲，沒過多久就多年的媳婦熬成婆，肆無忌憚了起來，聽得我恨不得把他鼻子擰下來。

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，我一腳將他踹醒，蔔鷹嘟嘟喃喃地表示不滿，卻也拿我沒辦法，只能帶著我出了門，連早膳也沒吃。鎮長大概知道了蔔鷹的身份，所以也並未阻攔。

在去酒莊的路上，我問蔔鷹：“莊主之死，大概是與二小姐和那夥計脫不了幹系。二小姐雖然可疑，但她是莊主的胞妹，應該沒有緣由殺害莊主。所以我覺得，那夥計或許更有動機。”

“一大早你不讓我吃早膳，是打算用這些廢話來噎死我嗎？”蔔鷹在大街上伸了個懶腰，活像個地痞，“第一，二小姐並不是莊主的胞妹，是當年被老莊主收養的；第二，二小姐年逾四十卻沒有嫁人，而是一直留在酒莊幫忙打理，這其中是否有什麽緣故。如果有，這就是一個疑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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